由穀雨跨過夏至,你們無從定義的交集,已蔓延一季。只有她記得當初那樣的開始,也惟有她在乎目前這樣的膠著。



望向木框門外,陽光無知地繼續燦爛,心沒著落的時刻,她知道,自己整天就會活似鬼打牆,在固定的幾個視窗間,遊移和猶疑。



哪怕一枚笑,是你無意識的反射動作,但總被她牢牢記在心上,收成一份珍寶,以指紋反覆磨娑,磨出一份清潤,翻來覆去,千遍不倦,她真覺得自己傻,那麼藏不住幸福。



想怎麼辦呀能怎麼樣呢?維持現狀是最保險也最合理的姿態,她沒答案,也無法向你要到一字一句。她追問過自己無數次:或許壓根兒沒機會延燒至未來的情感,眼前還要不要添加柴薪?由背叛開始的愛,即便雙方真能在一起,卻可能注定了彼此的猜疑。



但,關鍵時刻,終於迫在眉睫。眾多目光聚焦於她,等著她下判斷做決定。被許多不同方向的力量劇烈拉扯,彷彿身心都要為之碎裂......她不明白,究竟她一個人,要怎麼去成就所有人的圓滿?走入家庭,不是披上戲袍即能勝任的舞台,何況她抓不準自己應有的神情,連走位都感彆扭。



她多麼希望,參與者不是至親,僅是路人甲乙丙,面目模糊,讓她忘懷忽視,都仍心安。



像極一個最蹩腳的導演,她曾經自以為是地捧著劇本,天真認定,循著原先構思路線走就萬無一失,卻在場景、演員都悉數進入狀況的情形下,倉皇表示要終止一切。



她就是不要。自私也好、任性也罷,她就是不願違逆自身心意,跛著腳拖著心,走上大家認為理所當然的路子 – 即便那是她之前大力首肯的一條途徑。



可現下所有人,都拿她的昔日口供逼她認,認輸?認賠?認命?認栽?......問號那麼多,大家只想要她的答案,卻沒有誰肯為她釋疑。



她咬牙自己擔,嘴角堆砌起一道不順暢的弧線讓你讀,還說只是瑣事惱人,與你無涉,你信了她,如同往日,不去推敲她的苦處,掩上心扉自顧而去。



心底清楚,她自己對此逃避拖延,與你不能說沒有干係,但不僅止於此。她不是奇才,偏也不是俗物,對生命總有各種怪想,層層疊疊,有時因之常自雲端跌落凡塵,有時又在谷底仰望穹蒼而覺空虛......這些,卻不盡然是身邊那人能夠熨貼。



那人對她很是周到,彼此一路走來,風雨塵煙也是打滾過,縱然她心底似乎總有一個區塊,是他終身難以觸及,對此,她不怨,遇上你,卻亂了陣腳,甚至興起孤注一擲的衝動,看透你的遊戲後,她竟還抱著稚氣,無論你接受與否,都要義無反顧投身......偶爾又禁不住回過頭懷疑:將日子過得顛沛流離的自己,有幾分勇氣,能夠離開他的羽翼?



她訪過對方家,殷殷實實的一家人,她微笑應對,行禮如儀,從老到少都親近幾番,笑容底下,卻揣著暗暗擔憂:這樣樸素度日的傳統世家,怕是不能體會她世界,甚且,在她成為宗族一份子後,還會不會願意讓她保存自我的世界?她明白,屆時她真點了頭、跨了步,妻子、媳婦的頭銜外,於旁者期望中,母親的身份,或許很快就必須承攬......如同琺碼,一顆又一顆往她頭上加,終會傾頹。



前些時日,不愛看電視的她轉著頻道,怎麼瞧,都是自強號火車出軌的消息,車廂東歪西斜,備受打擊地橫躺路面,傷者被迫回憶案發時分情景歷歷,記者唯恐天下不亂,以近於猙獰的表情大肆渲染報導,撫著胸口,她心驚。



見識過姊妹淘的生命歷程,穩穩當當走在軌道上,拒絕東張西望,專注眼前就不易出亂子,或沈淪、或昇華,有苦有甜,但她真的不確定,那會不會是自己確切所愛所要所想?尤其,她時而狂舞、時而內縮的性子,怕是總有一日失速脫軌,燃燒摧毀周邊,誅連九族。



午後一記悶雷,讓金黃天光顯得那麼不合時宜。她端坐椅上,讀將一首小詩:「從明天起 做一個幸福的人 餵馬 劈柴 周遊世界 從明天起 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 面向大海 春暖花開......」詩人名喚海子,當初選擇靜臥鐵軌,終止生命的運行,散發恬淡氣息的詩作與主人分離,孤獨遺留在這世界。



她期待,幸福為時未晚,軌道,不是束縛、不是迄點,是她航向美好的媒介。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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