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親愛的ㄓ:



不知道,妳是否收得到這封信?

尤其,我根本連妳的朋友都算不上。

我只是一個,幾年前在信義商圈影城速食店,

偶遇妳的……過客?

倘若同行的友人並非妳舊識、

加以她平日耳聞過我對妳的欣賞,

因之要我藏起赧然、領我趨前與妳打聲招呼,

恐怕我在妳三十多年的生命版圖,

連一厘米的塵沙縫隙都沒機會介入。

彼時妳素顏,戴著大眼鏡,

纖細身形裹在輕便尋常衣著裡,

好看的眼眸抹上些許驚詫,卻沒有失禮,

小女孩般地吃吃笑了,直說害羞,酒窩深深。



這樣一封沒頭沒腦的信,很可笑吧──妳會因此而笑嗎?

倘若會,我反而開心,

妳的笑那麼美,啊!在這世界上,

已經沒有人可以親眼見到妳笑了。



前陣子,收拾著辦公室的書櫃,

一打開,就是妳的書,兀自亭亭玉立,

我停格了很久,信手抽出、翻開,見妳這麼說著:



「人可以活得比我們所預期的更根本,

在眾人定義的基本生活需求以外,必然有更豐富的價值觀和可能。……

我這個老處在經濟失調狀態中的傢伙,

在印度體會到這點。

身外之物,真的是身外之物。

只要找到屬於個人的堅定信念,

不管那是宗教、創作、奉獻或單純活著,

那麼時局紛亂、價值衝突、政治口水和別人的評斷奈我何?

會感到物質缺乏,只是期望太高,

誰說新款手機、液漿電視、DVD、跑車、名牌、菸酒佳餚都是『必需品』?

沒有這些,印度人活得好好的,也沒因此自殺啊!」



原本多麼勵志瀟灑的字面,

在妳選擇捨棄這個世界後,字字句句竟然怵目驚心。



上週六,我奉命出一個公差,

前去參加某位所謂名作家受邀在濕冷濱海之境的某建案,

所舉辦的講座。

我搭乘海岸線的捷運而行,經過小黃的轉運後抵達現場,

著實難以理解,這麼多看來熟門熟路的聽眾究竟打哪來?



喔,對了,我的青少年時期,其實還挺捧作家的場,

身邊親友也常買他的書用以激勵自我,

大學時代在台北世貿的一個展覽場合,

我甚至巧遇作家, 當時沒多想,傻不隆冬上前去確認作家的身分,

他答:「是的,我是個寫書的。」

拘謹克制的社交式微笑,附贈簽名一枚。



年歲漸長,慢慢失去對其人其他文的興致了,

總覺他不過就是在重覆甚且吹噓自己?

時至今日,竟要認份待他姍姍來遲,

然後聽他高談闊論著諸如「大家都知道我的演講費用很高,

不過今天的演講費都會捐給慈善單位」這等令人生厭的言辭。



可是聽眾那麼亢奮。掌聲和笑聲都那麼生猛。

罷了罷了,只要他的存在,

的確能為世界上的某個人製造鼓舞或證明意義,

充其量我別過頭不看不聽便是,有什麼好去怒目以對?



我的心冷冷的,失卻了溫度。

那人活著,跟很多人一樣,吸取名利以及其他種種,享受飽滿的生活,

妳呢?妳又是期望著什麼?

如果所謂的「身外之物」都不值得貪戀,

妳要的是什麼?

是不是更無形、卻也更難掌握的許許多多?



妳不在,有些事發生了。



年輕貌美的女藝人因為交通意外,失去了繼續呼吸的能力。

媒體瘋狂追逐,從這位偶像出事、送醫、病危、往生,

外加親友群的不捨、關係人的說辭,

甚至是藝人車輛的廠牌型號防撞強韌度……

活色生香的大雜燴報導,炒作得豪氣萬分!

這讓我想起外在、才氣都同樣妍美似花卻是自己選擇離開的妳──

當時的傳媒不也議論紛紛,消費著妳的一切美好與不堪?

美女作家、憂鬱症、獨居、燒炭……多麼適合被排列組合把玩的新聞元素。

聽說妳走得很寂寞。踏上這條路走著,有誰不寂寞呢?

我沒有辦法忘記,螢幕上妳的笑靨浮現,

畫面底層的標題卻讓我啞然失神,只能提起殘餘的力氣,

去按下電源鍵。



我喜愛的一位創作歌手唱過:

「過期雜誌上登著太多早逝青春,

路人的嘴裡全是對生命的揣測……」

面對這些,妳或許看著,

用妳那弧度線條優雅的嘴唇一笑,雲淡風清的,

或者在另一個世界,毋須再顧這些紛擾?

有時難免懷疑,莫非死亡的氣息如此濃郁芬芳,

吸引妳陷入而不可自拔,

亦或妳僅是厭倦了眼前,想要逃往黑暗去尋求冷靜?



週末,我與伴侶,爲細故起了爭執。

他拋給我一句:「妳已經很幸福了,還有什麼不滿意的?」

我沉默。我也想回答,但是腦袋斷電,口舌癱瘓。

這個問題,三言兩語就說盡,重點是,答案呢?

可能真如妳書中所說的那種人,

我是被不知足的心,燒灼得瀕臨窒息。

那位女孩和妳,都擁有了世間眾多人之所求:

美麗、家世、才能……妳們是集眾人欲望之大成的化身。

我不如妳們特別,或許唯一相同的,僅是追求美好人事物的那份熱切,

妳們都不在了,我繼續著不快樂,

雖然偶爾慶幸日頭暖暖,仍能仰臉去迎接,

喜歡的歌曲,可以一個音符一個音符倒進雙耳……



親愛的ㄓ,好久以前,我就想寫信給妳,

直到現在才真正動了手。

當心情大亂,只能像壞掉的魔術方塊,

將身體和情緒翻來轉去,期待那種微乎其微的偽性正確圖案會出現。

平板的狀態,究竟是不是真的比混亂來得美妙又實在?

細膩的生命,有時會被粗暴對待,

妳們的蒸發,觸動我對於「無常」的感應,

於是我寫寫寫寫寫,唯恐來不及多說一些好留給這個世界。



我真的很想妳。

儘管妳不清楚我是誰。

抱歉說得極亂。

希望妳不要再孤單了。



願意記得妳的ㄩ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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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ricefish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