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序入秋,妳畏寒,早晚都得添衣,只是,心上依舊冷得不像話。



無時無刻,妳想擁抱他,從第一眼開始,無關乎欲念,好似他是妳身軀靈魂原生的一部分,尋著了就不能錯放,貼合了才是完整。



他說,依然希望捕捉妳的身影、聽到妳的聲音,他要看見妳好好的,要看見妳變得好好的。



這是陷阱,妳明白。即便真讓自身軀殼,呈現快樂姿態,終究淪為博取他歡愉的一種病態演出,不可能發自內心。



或許,妳調適得再好,於他而言,僅為減輕他自個兒的心理負擔,圖個成全。



即便如此,自始至終,妳怨怪自己、厭惡周遭、對抗世俗、詛咒命運......卻從沒法對他提起半點一絲的恨 。



妳的存在,提醒他人格的缺陷姿態,讓他感覺,人生各個階段互不歸屬,無法銜接。



從頭到尾,他專心活在罪惡與謊言中,口口聲聲說對身邊那人有愧,並為這樣的狀態憂傷恐懼,卻未曾關心,這些對妳是否殘忍,妳自己又是如何熬過這一段。



他給妳一座迷城,有著無懈可擊的美麗,妳一步一步,陷入鏡宮,迴旋迴旋,以為目光所及都是真實,舞至最終,才驚覺倒影幢幢,獨剩自己。



自作孽,因之喪失呼天搶地的資格。不足為外人道,妳只能將一切堆疊於心,甚至希望,倘若對他的愛戀是枚核子彈,那就深入地底埋藏,一旦爆炸,至少可以,自行無聲無息死去。



有時候,妳真抓不準,該怎麼做才適切?太過堅強,擔心失去他的憐惜,趨於軟弱,又要成為他的負累。



在狂亂中碰觸脆弱,也尋求冷靜,正如玻璃,冰火焠鍊的交會。



很長一段時間,妳無從面對他,連最尋常的問候,都顯得焦慮,關心則成逾矩,彷彿說破或看清什麼,眼前一切就無以為繼,連一點壓力雜訊都不敢釋放給他。



妳們交集、錯過、背對背......但總在同一個世界。忙碌、苦悶、呼吸......聲息相通的片段,虛無飄渺的滿足,讓妳暈眩,也支持妳,微笑看待自己的不堪。



現在,他卻給妳課題,他要妳學習,學習忽略他。



忽略,等於逼妳放棄:放棄對他的愛戀、放棄共有的回憶、放棄可能的未來......妳在風中張嘴,吶吶不能言,將臉埋進臂彎,髮絲拂過唇邊,乍然想起他的眼神,心思一碰就要掉淚。



他說,保持一段時間的疏遠,不要交談、不要通信、不要一切聯繫......直到可以泰然正視彼此,不再背負罪責。



但他怎能這般篤定,以為妳受得住?他就那麼放心,按下stop鍵,認定妳不會枯萎至絕,他給自己時間空間,卻將妳逼至邊界。



有時,妳寧願自己只是他的朋友。妳痛恨自己,遙遙注意他,連靠近都要故作拘謹,是朋友,至少可以坦坦凝視彼此,一塊嬉鬧或慌張,無須介意他人目光,共享同一片嘈雜或靜謐......



他說,是朋友,才能邀約,才好同遊,才不會負疚......為了他強調的自我罪惡,妳於是連與他並肩,都是雜想妄念。



然後,是馬不停蹄的聽說。他和所謂朋友頻繁互動,即便流言四起,儘管對方為他心動......他仍堅持己意,悠遊花叢。



訓練自己聽若罔聞,事實上,妳如何在人前洩漏半點波紋?某些時候,妳一笑置之,像是閱讀異鄉的一種神話,興味而疏離,卻在旋身之際,發現自己的狼狽,嘴唇咬出血絲,也抹不去腥味。



世間若有地獄,妳注定淪陷。



一位遠方的友人,透過網路對妳關心:為何如此哀愁?他感覺,妳寂寞,週遭似乎無人能懂;妳驚訝,任憑游標在慘白螢幕閃爍,半晌回不了話。原本以為自己天衣無縫,角色扮演成功,但是文字騙不了人、言語瞞不了人,沒有朝夕相處,也能透視妳清清楚楚。



妳向來不甚喜歡「掰」這字,尤其排斥,他拿這同妳道別 - 拆開來看,不就是從中被硬生生分開的兩隻手?妳怕,怕那將是冷酷的寓言,淌血的預言......



終究,成真。



伸出了指頭,碰不到天 - 跟他在一起的那些片刻,妳曾以為自己能夠擁有整面星空;從今而後,一切畫面靜止,時光瘋狂回溯,所有秒數歸零,擁抱轉為奢求。



春蠶行過夏末,氣數已盡,在冬日來臨之前,軀體僵直,束手自縛,爽颯秋風中,心字已成灰。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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