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轉醒,時鐘顯示著五點。



可能出於自己動作遲緩的焦慮,我有將目光所及所管的計時器都調快時間的癖性,以求預支彼時的感受和鞭策自我,偏偏下手份量又不一致,有些先躍進十分、有的早上半小時。



昏昏沈沈,誰知道現在究竟幾點?



住在台灣,不常出國,真有機會飛離原生島嶼,烙下足跡之處,時差往往並不顯著,象徵了與出發地的距離感極弱,此點頗令人抱憾。



好些年前,父親訂閱了天下雜誌之類的刊物,贈品是一枚可以擁有不同時間指示的手錶。我興致勃勃將錶擄來,刻意將錶面裏的兩個小鐘調成極大差異,甚至查閱了臺灣與世界各地時差對照的資料,慘綠少女的把戲,貪圖的是,在苦悶無從脫身的現實世界,營造一點夢想式的疏離,用以維持呼吸。



眼前的生活,每天都得搭捷運上班。在台北車站轉車,由月台上望見牆面廣告,一家鐘錶公司如是宣揚:「每十萬年才有一秒誤差」,振振有詞的姿態,總令我忍俊不住,戴著耳機發笑。



什麼格林威治什麼換日線......由學生時代至今,我壓根沒搞懂過!倒是當年甫進電視台工作,時常得打越洋電話聯繫諸多事項,成天忙於埋頭換算時差:宿霧、馬六甲、達拉斯、夏威夷、布宜諾艾利斯......即便時差再小也不可輕忽,否則LIVE節目連線容易有誤,亞洲以外地區的更要煞費苦心,時常為了打上一通電話,得苦守到夜深,才不至擾人清夢。



由於多汗又容易對金屬過敏,平常其實並不戴錶。生存在臺灣,並沒有那麼艱難,即便我自己想要偷偷遺忘時間,周遭諸多訊息也無孔不入侵襲,不厭其煩提醒我時間流逝的最新動態。



有時懷疑,關於時間,只是一種人類無聊的遊戲。人類自以為是地制訂機制,要求某些族群,進行結黨營私的共同遵循模式,如此而已。依我者得永安!另類的排擠效應。



高中時期,大小考試的鐘聲響起,掐住下課時光的喉嚨,我時常軟搭在走廊欄杆,背對教室,眼神戀戀投注於草坪上猛烈打滾的狗兒,心底哀哀呼喊:「跟我交換吧!只要一堂課就好......只要你暫時不要汪汪叫就好......讓我去曬曬太陽跑跑操場吧!至於考卷,你隨便塗一塗就好,說不定,還會比我自己考的分數還高,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&$%@R@#$&%︿*##$」



好,回到一開頭提到的早起。



事出必有因,前一晚,踅著步子到差點打烊的熟悉素食店,來上一碗蕃茄湯麵,滿足撫肚漫步離開,怎料一回住處見到床鋪,不多時已然棄守大後方,深深淪陷。期間輾轉醒來幾次,卻都無力起身,任憑長短夢境拖著我走,嘶嘶呼呼。



無所事事的一晚。沒有看書沒有上網沒有聽音樂沒有看電視......什麼都沒有,除了睡睡睡。



然後鏡頭當然快轉到早上。雖然斷斷續續,總還算是一夜好眠!對於一個長期要與失眠對戰的傢伙而言,奢侈無比。



決定洗澡,刷去一身狼狽。這著實不符合我的風格!沒有打點乾淨怎能先去躺平?但眼前僅能亡羊補牢。為了避免驚擾沈睡中的室友(該死的浴室為什麼離人家這麼近?),我連舀水淋沖都嫌彆扭。髒過一夜的臉,也該緊急膚慰,浴後,白色面膜,緊緊膏住容顏。



打開電視,呈現精舍師父們奉行早課的畫面,我端坐椅上,心中暗自默唸佛號跟隨,一邊疑心自己這般隨性,沒有行禮如儀,是否大為不敬,反而罪孽深重?但一早能夠藉此凝聚心神,就個人而言,應是功德無量吧!



當然提早出門了今天。橫越忠孝東路,到達彼岸,往工作地點變動前時常造訪的咖啡小店挪移,撥手機給同事,順便幫人帶上一份,只聽見話筒那邊的歡天喜地。等待當口,懸掛於空中的電視機,關著比手劃腳的氣象主播,隱隱然的颱風,似乎正在遠方成形。我心底的熱帶性低氣壓,是否也在不知名的角落默默醞釀?



公車站牌很近。平常都直接殺到捷運站,展露馬不停蹄的驚人氣勢,尤其板南線和圓山站之前的北投淡水線,車道藏在地底,我常因此有變身為土撥鼠戰士的幻覺。跳上公車的好處之一,得見天日,晨光誘惑如斯迷人,走走停停,沒有捷運的精準與肅殺,反倒是種可愛的笨拙。錯開平素短兵相接的尖峰時段,連搭捷運的姿態都顯得優雅,慵懶不再是罪惡,飄進辦公室,打開包包,我親愛的全麥土司起司蛋和天堂鳥紅茶,正盈盈脈脈等待我......



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- 摩登鄉下人的生活,讓人重拾生活真味。



誰甩時間?去它的時間!失卻了生活的滋味,汲汲營營只是週而復始的愚蠢浪費 - 儘管,在不經意的時刻,當我再度被無力感打敗,或許一切,又將回到原點。



但至少,在此之前,我要擁抱活著的感覺。



活著的感覺。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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