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台遊樂場　飛翔

不知道是第幾次這樣了。



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,眉宇凝成一片陰影,那是誰也不能進駐和打擾的世界。妳端著剛泡好的咖啡,想要波瀾不驚地放到他桌上去,沿著他的眼神,一路追隨到五彩繽紛的魚缸,儘管打上了美麗燈光,還費心地加入珊瑚和石塊.水草……看來還是顯得不真切,而那些爭先恐後湧出的氣泡,讓妳有些暈眩,恍惚中,彷彿看到一隻魚,拼了命一樣張大嘴對妳吶喊……就這麼一失神,滾燙液體自杯緣跳出吻上指尖,妳因為突來的灼熱而驚叫,而他依舊連眼睛都沒眨一下。



有時候,就只能這樣。兩個人端坐於兩岸,彷彿要將各自將沉默琢磨成雕像,彼此無須交流、沒有交會,他對這樣的狀態感到安適自在,妳那止不住的心慌,卻流成一條曲折蜿蜒的河,淹沒了理智,也阻隔了快樂。



他對妳的方式,總是如此雲淡風輕。想念時不會傾訴,快樂時輕輕牽動嘴角,生氣時頂多兩手交握……在妳看得見與看不見的角落,他都是個有節制.有秩序.有為有守的男人。妳見過他餵魚：專注如斯、行禮如儀,小心控制飼料的份量,妥善而謹慎地給予,「怎麼不多給牠們吃一點？」妳托著腮輕問,手指在玻璃上畫圈：「不怕他們餓嗎？何況你常不在……。」「太多,對牠們不好。那只會把牠們寵壞。他們需要的,是習慣,不是期待。」他盯著魚缸,音調和魚游動的速度一樣緩慢,語氣則似水冰涼。



他的愛,一點重量都沒有,就算盈握在手心,妳不知道,究竟要將它視為一種輕盈自然,還是一種飄邈虛無？有時候,妳設法認真恨起他來,卻只是徒勞 - 「誰在乎,誰痛苦」 - 妳看見自己站著一個注定傾斜的立足點,既然毫無勝算,不如一開始就放棄掙扎,任由自己飄盪、滅頂……妳只能毫無辦法地愛著他。



有什麼,是能讓他依附的嗎？魚,是他的依附嗎？他要的,也是像魚一樣的情人嗎？保持距離的、不帶侵略的、沒有思想的、失去溫暖的……活在一個進退有據的世界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