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小的時候學過舞,與舞蹈結緣頗早,但由於是被「趕鴨子上架」,剛開始幾乎毫無樂趣可言,首次練習劈腿時的淚如雨下無助癱軟,不知情的人們見了,怕是要將我當成受虐孩童報警處理吧!但跳著跳著,後來竟也跳出一點興味,雖然曾經在登台演出的時候,堅持不和別人一樣打赤腳而挨罵,某次正式比賽的時刻,又因為撿拾掉落的頭飾而讓全團錯愕,但我仍偏愛跳舞時,肢體能像水草一般柔軟,微風吹拂的午後,在暖陽中隨波游動。



將「雲門」與「舞蹈」畫上等號,則可遠溯至居於南投的童年。鄰居的女兒為雲門舞者之一,因此我們全家便前往觀賞某場演出,年幼的自己,當時只管傻楞楞地瞇著眼,在身形交錯的舞台上費力尋找,哪位才是鄰家大姊?依稀記得,在爸媽的交談裡頭,提到「唐山過台灣」的字眼,多年以後才恍然明白,那齣劇彷彿名喚「薪傳」。



大學的時候,以拉近表演與民眾距離為目標的''雲門舞集2'',至我們學校巡迴演出,許多著名劇碼的片段精華表演,配合示範講解,讓大夥兒興致盎然,對舞蹈不再感到遙不可及。能夠完整觀賞雲門的演出,是因系上有戲劇表演的必修課程,老師在我們的表演劇場裡,放映了「九歌」一劇,只見狂野女巫以肢體為弓,彈射出源源不絕的生命能量,神祇與人類,只在一線間......。



再度和雲門正式面對面,是到台北工作之後的某個夜晚,與「流浪者之歌」邂逅。心中懷著無比興奮與期待,畢竟距離未解人事觀看演出的年歲,已是悠悠數載......中正紀念堂的廣場人群密集,卻安靜如星子,大家席地而坐,姿態雖然各異,心思和眼神所繫,卻都是同一方位,舞台上,只見三萬噸的稻米,如優遠恆河紛紛落下,舞者雙手合十,於漫天金雨中如如不動,如斯壯觀、何等莊嚴......。



在散場的時候,與林懷民老師擦身而過,幽微光線中,只見堅毅澄澈的雙眸,映照清瘦臉龐和身形,原本想跟他說些什麼,當下卻覺得多餘,終究是用一枚充滿敬意的微笑致意,看著他漸行漸遠,步入黑暗之中,背影所散發出的溫潤光芒,卻和當晚的月光,一樣皎潔明亮。



見到林懷民老師在「三十年二三事」文中訴說著,為東勢九二一災民演出的情形,刷地一下,我渾身不由自主地起了雞皮疙瘩,眼前彷彿能夠隱約看見,那些舞者,如何讓自己的肉身,像是吸飽了墨的筆,在天地間揮灑成歡暢淋漓,只為撫慰.鼓動那些因無常而恐懼的靈魂,而那些被傷痛撼動的人們,又是以何等熱切的姿態,去迎接自己生命中的感動......。



前年八月份,與「薪傳」舊地重逢。抵達中正紀念堂後,民眾密密實實織成一片人網,溫柔包覆地面,看著台上的演出,童年記憶的斷簡殘篇,突然歷歷在目,有那麼一瞬間,我彷彿又變成那個懵懂好奇的小女孩,重新睜著骨碌大眼,去探索迷離境界,而思緒如梭,來回之間將回憶修補完全,當陳達老先生「思想起」的滄桑歌聲迴盪在廣場,也宛若綿密秋雨,打濕我的眼眶……



  對於雲門的舞作,無論是現場觀賞或間接觀看,不管是在星光燦爛的夜空下,或是肅穆沉靜的殿堂裡,坦白說,我不能全懂 - 卻因為知曉了自己的無知,反而有一種徹底的安心,無須理論捨去規則,只有如實感受的眼耳鼻舌身意,在肉體音律交織出的山光水色間,覺得欲辯已忘言。



現在的我,早已不跳舞了。習舞的短暫生涯,在課業壓力下告終,往昔的身形雀躍,只是一場午夜夢迴,偶爾在行住坐臥間,洩漏出一點時光的餘味,而我總想像自己還能夠以另一種姿態飛翔,心裡的夢仍在蠢蠢欲動,倘若讀出自己心跳的頻率,每一個當下,就能藉著吐納,感受軀體的飽滿與延展 - 這是不懂雲門卻愛上雲門的我,最美好的一種自由……。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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