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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疾而終文稿,又一章。



二零零五年,工作方面,感覺幾乎做什麼砸什麼的一年,冬日悄然來臨,年初足跡已然遠去,卻依舊鮮明。



山海那邊的你們啊!當我開始質疑甚至否定自己,甚至想要放棄文字工作,是你們的笑靨和眼神,將我從地獄拉拔回人間,拍去渾身灰塵、抹去滿臉淚痕,重新肯定自己的付出,也再度記起,身而為人應有的質地。



即便,這樣的文章不盡周延成熟,也無法如預期而普及面世,剪裁欠妥的過長篇章,讀者未必有耐性閱畢,但我想說:"我已盡力!"渴望,有朝一日,因緣讓我們再度相遇,笑看曾經的別離,讓彼此怎樣在不同時空悠悠成長 - 雖然除了祝福與感謝,還有好多話在心頭,縱然,今生,不知有無機會,當面訴說......



ricefish





【麻山是我家】



如詩如畫,是文人的雅興,卻不是農人的福氣 - 元月份的貴州省,冬季寒氣化為人們吐納的冉冉白煙,無論說著攤著走著,都能從嘴裏呵出一朵雲。



山是靜的、雲是動的,天無三日晴,萬事萬物,都像能融進霧裏,這般景致之於當地居民,日子過得下去,才是大好河山,生活熬不過去,僅是窮山惡水,人也秤不出斤兩。麻山地形,土壤少得可憐,莊稼即便僥倖生存,卻難長得好,沙漠可以植樹,石漠卻栽不出綠,只要能種作物,哪怕是幾巴掌大的田,都捨不得空下,貴州人民,與天爭地,看著外在風光、想著內在煎熬,冷意,逐漸漫上肩頭與心頭。



不同於往昔,以急難救助的賑災需求作為考量,二00五年,秉持「重點,直接,尊重」的基本原則,慈濟志工抵達貴州後兵分兩路,各自前往評估後最需要溫暖的紫雲縣和羅甸縣,舉辦冬令發放活動,希望讓當地鄉親滿載而歸,過個豐隆好年。






<宗地民族學校>



貴州省的人口結構較為特殊,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少數民族,其餘則為漢族,被列為國家級特困縣的紫雲縣,行政區域總面積約有兩千兩百八十三平方千米,縣內人口有極高比例,以苗族、布依族為大宗。



紫雲縣宗地鄉位處偏遠,四輪傳動車巔頗許久後,城鎮樣貌才浮現眼前,發放場所設於宗地民族學校,陰雨綿綿,讓每個人見著彼此的面容,都是朦朧「濕」意。



熙嚷往來的民眾,包著頭巾、背著竹簍、挑著扁擔,準備領取物資,鞋襪早已被泥巴糊成一片灰,肌膚的黝黑成了線索,透露長年為營生的奔波勞動。趨前想要和他們交談,卻發現鄉親們大多只能搖著手、縮起身,笑說:「不懂!不懂!」該校的尤英權副校長表示,當地四十歲以上居民的文盲比例,大約高達百分之四十 ,即使受過教育者,普通話通常也學不來,連本地方言都講不清,若能夠學會寫張借條、收據,能算一些簡單的帳,應付得了生活所需,已屬難得。



於同校任教的羅文才老師,和尤副校長一塊穿起慈濟的志工背心,在現場賣力使勁兒。談起教學情形,羅老師採取「三」語教學(普通話、苗語、本地方言),語言無法溝通,學習成績就無法提高,許多學生家境不理想,來到學校沒法安穩讀書,老掛念著今天這麼過,明天怎麼過?自然影響了成效。



步入宗地民族學校教室,木頭桌椅有歲月鋪陳的足跡,透過窗戶玻璃望出去,或許天色真的太灰,衣著鮮豔的人群也顯得黯淡。羅老師說,人數最多的班級,全班有一百二十個學生,一節課四十五分鐘,連著兩節下來,平均每個孩子受到關注的時間,不到一分鐘。為了維持秩序,有的老師只得在課堂上出奇招:「一鬧馬上吹哨子,就暫時安靜下來,但最多幾分鐘,馬上開始鬧起來!」這樣的情況下,教學品質成了奢求。



尤英權副校長說:「雖然我的家鄉,別人說她不好,但我說她好!這得靠自己發展,這一代不發展,下一代沒有人資助,越來越窮怎麼辦?所以要把家鄉建設好 。」



有幸上學的孩子,不見得能接受良好的教育,走向外地的孩子,又在什麼樣的地方,張著迷濛的眼睛?





<牽牛小海>



國小三年級的李小海,戴著二○○八年迎接奧運的黑色軟帽,垂下兩片護住耳朵,些許清淡的液體凝在鼻下,上唇有種微微翹起的弧度,很是俏皮。比較慶幸的是,小海家離發放地點挺近,不似有些領取物資的鄉親,得走上七、八小時的山路才能到得了現場,前一晚就來打地鋪的也是大有人在,小海跟父親前來領取物資,一串鑰匙,輕巧停泊在小海的胸口,也鎖住了慈濟人的關愛眼眸。



台灣孩子的口袋書包,也常有這樣一串鑰匙,有了它,才進得了沒有父母守候的家門,鑰匙伴隨孩童的時間,竟比雙親久遠 – 這和小海不同。四十歲出頭的李爸爸,曾至外地闖蕩,希望藉著能夠掙多點錢,一趟廣東之行,卻因為不識字,被勞方惡意積欠工資後,有苦難言,為此,他決定返家,憑藉耕作養活一家人,收入稱不上充裕,苦歸苦,但日日能與妻小團聚,卻是千金難買的幸福,此番捧著慈濟人的愛心物資,李爸爸想起一家五口的溫飽,呵呵笑出聲。



小海家有頭牛,牛兒年紀有多大,小海就照料了牠多久。為了妥善照護牛隻,圈欄的門戶得靠小海去守,這一守,守了足足三年,水牛是李家珍貴的財產,農村裏,牲畜竊盜的情況時有所聞,即便睡覺,小海都得把鎖匙緊擁入懷,才能放心闔眼。



對於當地孩童,寒假的意義顯得模糊,下午一點多,晃到畜圈把舊銅鎖打開,是小海再熟悉不過的動作,往山上放牛去,得走上個把鐘頭,一天還得投注三個小時的時間,尾隨小海與牛兒上山,我們這些外地訪客身體左歪右拐,顯得十足狼狽,山上的孩子走起泥濘滑溜的山徑,卻有行雲流水之姿。



沒有電腦遊戲、沒有名牌童裝,每天跟牛兒「打顛」(朝夕相處玩在一起),小海不覺厭倦,默契跟感情就這麼來,衣服不小心弄髒,順手拍拍就能繼續開心!在小海的心目中,鑰匙是承擔而非負擔,牛兒是伙伴不是牽絆。



池塘邊,牛隻嘖嘖痛快飲水,長滿細密白毛的耳朵,偶然搧出幾陣風,小海輕輕拍著牛背,幫牠拂去稻草枝葉,雨絲無聲飄散,漣漪此起彼落 - 跟隨小海的過程,成為漣漪的開端……





<邂逅>



攝影機照相機筆記本錄音設備……在在牽引宗地鄉民的注目,我們紀錄著李小海和他家牛兒的一舉一動,孩子們則攜帶著好奇,一個接著一個的尾隨。



當衣袖被牽動,一旋身,小巧臉蛋映入眼簾,令人唇角不自覺揚起微笑,只聽小女孩怯怯抬頭問:「師姑,請問妳們慈濟人,都是和我們一樣的經濟嗎?」為了確認她的意思,我請教她,所指的是不是我們個人的經濟狀況?見她點頭,我笑答:「其實,我們的經濟不一定都很富裕,重要的是,大家都有一份愛心,就可以一起付出!」她似懂非懂地再度頷首。



踩著滿滿的落葉和松果,一行人從山坡上漫步而下,偶有路人乘著馬車喝叱經過,凹凸窪地頓時水花飛濺。忍不住好奇:這麼小的女孩,何以會提出這樣的問題?輕聲一問,她頓時抽噎不止!又急又慌地將她擁入懷中,她連說話都哽咽:「你……你們太好了!謝謝你們來幫助我們……。」



二零零四年,大陸的慈濟志工們前往貴州省紫雲縣宗地鄉,為清寒孩童發放助學金,十一歲的楊秋立,是接受鼓勵的其中一員,也領到了棉衣、圍巾等物資,二零零五年的元月二十一日,秋立穿著當時領到的水藍棉衣,向藍衣白帽的志工們靠近。



當時師姑師伯說過的一句靜思語,讓她銘記不忘:「手心向下是助人,手心向上是求人」為此,她許下了心願:「我想當一個助人為樂的人!」呢軟童音訴說,希望自己能跟慈濟人一樣,勇於為別人付出。



什麼樣的經歷,淬煉出孩子這般早熟的心思?問她平常幹不幹活,她說洗衣、燒飯……項項都得做!連砍柴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事,拉住她的小手,傷痕深深淺淺,竟似山路蜿蜒,問起秋立:上山去難道不危險?她竟嘻嘻笑開來:「有時候,會不小心從山坡上滾下來!」臉頰一道細疤,頓時雲淡風清。





<媽媽不回來了>



大暑過後,天候就帶著一身爽颯,徐徐走來 - 距今約莫十年前,一名女娃兒,誕生在立秋的第二日,楊家因之將這眉清目秀的孩子,命名為「秋立」,當時沒人知曉,她是這戶人家的第一個孩兒,也是唯一的、最後的一個。



秋立家中,目前只有腳不太方便的爺爺、眼睛不甚好的奶奶,祖孫三人相互照應,父親不慎染上貪戀杯中物的習性,醉後甚且會動租,秋立的奶奶覺得這樣過日子不成,於是要求父親離家打工,希望家裏生計和氣氛都能有所改善。年節時刻,父親會買些東西、帶點錢回家一趟,但對家庭暴力餘悸猶存的母親,四年前到外地工作後,至今音訊全無。



談起自己的家庭,小女孩並不扭捏,反而有種恬然的大氣,唯獨在談起母親的時候,洩漏了孩童特有的脆弱:「媽媽不回來了!媽媽在家的時候,我很快樂,因為媽媽畢竟是我的恩人 ,是她生下了我,是她讓我生存在這個世界上…… 。」淚,就這樣靜靜爬滿一臉。言談之中,秋立時常提起:「媽媽在紫雲!」像是一句帶有魔力的咒語,似乎只要真誠記住和覆頌,就能美夢成真 - 一千多個日子,無聲無息逝去,在秋立的心目中,母親所在的座標未曾飄移,重要性有增無減,或許孩子的心中認定:哪怕滾滾紅塵,只要牢牢抓住這條細細線索,終有一天,必能尋向前去,再親自喚一聲「媽媽」……。



循著楊家房舍外頭的樓梯,秋立帶領我們,拜訪她的房間。開了門,或許是昏暗中的錯覺,秋立低著頭,好像有幾分羞,我們眨了眨眼,適應了屋內的光線,除了窗戶偷偷透進來的光,只能仰賴一枚悠悠晃晃的燈泡,沒走幾步,兩個相連的房間已然到底。鼻腔裏,霉味小木床上的棉被又黃又硬,伸出指尖一摸,水氣就附上手心,幾件待洗的衣物堆放在地板上,成小丘座座,各式海報和圖片,讓牆壁有如節慶般熱鬧,問問秋立:為什麼貼了那麼多女明星的照片啊?秋立頓時笑瞇了眼:「女大十八變!我也希望長大變得更漂亮……。」



牆壁上,滿是秋立的塗鴉,畫出來的人物,有些開朗、有的憂鬱,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大大的雙眸,像有望不盡的心事,她也將聽來抄來的詩句,以毛筆逐句寫上白牆:「晚上燈不亮,寫字不太像,如果有錯字,請你多原諒。」一筆一畫、一字一句,宛若一幕一幕的獨腳戲,當這個世界只剩下自己,秋立至少還擁有一隻筆。



跟一般當地孩子希望當老師的願望不一樣,秋立想當畫家。心願真的實現的那一天,秋立打算如何回饋人群?「畫一些東西.讓他們明白我的心,表示我對他們的謝意 - 就像我對妳們的謝意!」天冷的緣故,秋立的雙手總藏在口袋,定定佇立風中,細細身軀,於是像極了一根蠟燭,這樣的小小腦袋,裝滿了多少對這個世界的期盼?或許只要找到燃點、輕輕一擦,她就能迸射出最絢爛的火花。





<善的種子、愛的循環>



秋立跟著我們,走回發放現場。身為廣東地區慈濟志工的助學對象之一,秋立親親暱暱地說,她認識每位師姑,還煞有其事地拉著我們東指西找:「這個師姑上次有來……那一個也有喔!」後來才明白,秋立把每位穿著慈濟制服的師姊,都當成同一群人。



熙嚷往來的人群中,兩名姊弟樣態的孩子,背上竹簍幾與身體等寬,手上扁擔卻比身高更長,寒風裏,衣著和身影顯得格外單薄,側身問了秋立:我們可以怎麼做?眼睫輕揚,她拿起盛在小圓罐的凡士林,走向小姊弟,幫他們擦起發凍的雙手和臉龐,輕巧得像怕碰痛了對方,將一生專注都放在這個動作上,如虔誠工匠造像,細細雕琢菩薩法相……沒有任何兄弟姊妹的秋立,這一刻,彷彿擁有了最親蜜的手足。



在這當下,我輕聲對她說:「妳真的很棒喔!其實不用等到長大,妳現在已經是一個很棒的人,可以幫助別人,帶給別人溫暖!所謂的付出,不一定是金錢或者物資的給予,只要有心付出,即使只是一個微笑、一個擁抱,都是一份愛……。」她吸吸鼻子,用力點點小腦袋瓜,臉龐剎那被點亮。



原本想多給秋立一些糖果,她只是客氣婉拒,直說自己已經拿過了,面對離別,她的淚又是止不住,我們帶著微笑揮手,卻無法回頭再看……想起曾經與她並肩走在石階上,一步一朵笑,僅是閒話家常,在那一刻,自己彷彿不再是一名記者、無須追問一切、沒有那麼多非要不可的答案,與她就似相識已久的姊妹,心,靜靜熨貼在一起。



飛機、巴士、四輪傳動車……山高水長,藍衣白帽的一群人,不遠千里而來,一名小女孩的生命,與原本一輩子都不會相遇的人們接軌,開始閃耀光芒 - 緣分,究竟是怎樣的一回事?長路巔頗,車窗上的水氣,抹了又霧,隔著玻璃,總有些東西看不清,走著走著,最終只聽得見自己的呼吸。





<世外桃源的悲歌>



紫雲縣的格凸河,在千萬年之地貌演變中,有十二公里長的一段陷入地下伏流,上頭遺留它當年穿山奔流製造的奇妙景致,水質正如空氣,冰洌清澄,側耳閉眼,鳥唱猿鳴,若無多餘驚擾,格凸河峽谷,有著令人肅穆的靜寂。緣溪而行,沒有成片桃花林,卻是芳草鮮美,夾岸綠蔭湧動,峭壁聳立,款款迎接訪客,乘著船隻向前,遊者彷彿誤入桃花源的漁人,止不住驚嘆連連,也遺忘路之遠近。



捨船步行,欲窮其林,豁然開朗處,大河苗寨即在眼前。彷彿古老的預言,陶淵明的桃花源記如是描寫:「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,阡陌交通雞犬相聞,其中往來種作,男女衣著,悉如外人;黃髮垂髫,并怡然自樂。……餘人各復延至其家,皆出洒食。」大河苗寨,於今遙遙呼應。



座落於水塘鄉格丼村的大河苗寨,計有三十二戶人家,村民多數以擺渡、餐飲及民俗表演謀生,起伏有致的山巒,包圍平坦腹地,連陽光都顯得慵懶,人們彷彿都被鍍上了一層金,拾級而上,一戶竹編圍牆的民宅,覆著破落石綿瓦,怯生生出現在背光面。



七十三歲的戶長于李妹,七、八年前失去了丈夫,長女王春鳳嫁得遠,四十歲的次子王老元和三十七歲的么兒王老福和長女一樣,皆為聾啞人士,加以智力有些障礙,無法擁有工作能力,連家裏的牲畜都照顧不來。有這兩個兒子在名下和身邊,長年穿著補丁粗布的于李妹,難以取得『五保戶』(貧戶)的資格,瘦弱肩膀,卻得扛起照顧全家的擔子,因年邁無法耕種,只能靠鄰居送的一些玉米、蔬菜和蕃薯裹腹,張著缺牙的嘴,老太太嗚嗚咽咽,直說自己老了,眼睛也看不清……一抬手一碰頰,就是抹不盡的淚。



二零零三年十一月,慈濟志工曾拜訪過余家,進行關懷與發放,今日再度登門,兄弟倆見著了我們這群藍衣白帽的人,依舊很認生,遲疑大半晌,停住步子、側著腦袋打量,好奇寫滿大眼,踩在石階上的腿,不由自主地抖斜。



進了余家,幾枚南瓜擱在地板,風乾的玉蜀黍懸在樑上俯視屋主,一頭牛和一隻豬,對訪客視若無睹,在屋子下方欄圈,哼哼唧唧扭動嘴管,濕泥的氣味,近得像在人的鼻側,床上沒有保暖的褥子,編織米袋成了墊被,枕頭,就以木板鋪上老舊的黑色棉絮來充數。



亮晃晃的光線,自破落牆板和屋頂射進來,將余李妹和兩個兒子的身形靜靜切割,大晴天,老太太無從感應光束的刺眼,下雨颳風的時刻,濕氣卻不請自來,單衣薄被擋不住寒。慈濟冬令發放的物資,大米棉衣食用油俱全,這份滿足對余家而言,比什麼都深、都真。



哥在東門十字街 妹在西門繞路來

十字路頭來相會 來到這裏花正開



門前大樹開白花 養大姑娘嫁別家

養大姑娘嫁出去 嫁去姓趙姓張家

嫁去頭年不慣適 走出走進不見她

這張板凳不見坐 這雙碗筷不見了

老娘越想越煩悶 去走親家看娃娃

不貪酒茹吃頓飽 去走親家看娃娃……



苗家傳統歌謠,猶在大河苗寨的山谷間悠悠迴盪,嫁娶生育的本能,原是如此美好,亦是代代相傳 - 余李妹說,當初嫁進王家,憑的並非媒妁之言,而是隨自個兒喜愛,「談感情」共結連理 - 但若細細尋思,在環境封閉的情況下,婚姻對象的血緣牽連,終將宿世糾結輪迴!與世隔絕的桃花源地,吸引了觀光客的目光和步伐,往昔近親通婚造成的遺傳疾病,仍在明媚風光的背後,釀成默默心酸。





<小孫女的未來>



六十歲的楊興珍,一雙瞇眼從不缺少笑意,皮膚細得讓人瞧不出真實年歲,在大河苗寨開設的小餐館,竹編房舍古樸十足,是她迎賓的據點,起灶仍憑著柴枝點火,幾隻貓兒在地,坦著圓飽肚腹,將肢體拉成弧線,好讓日光均勻按摩。



楊興珍住家離餐館不遠,拐個彎爬個坡就到,廳堂佇立著春木製成的織布機,也是楊父當年一斧一鑿的愛心。時光塵埃裏,穿著苗族傳統服飾的楊奶奶挺直了身軀,格登格登,木頭沈沈敲擊,苗家女子的青春,在飛梭間來來去去,一絲一縷,也織進青衣花裙。昂起包著布巾的頭,楊奶奶娓娓訴說:以往交通不便,趕場(赴市集進行買賣)必須到外地去,來回得走上七個小時的路程:「像現在有電嘛!過去沒有電,就要煤油啊!不去趕場,也就沒有錢,所以要拿這個布去賣、去買東西。」 織布是謀生技藝,也是情感記憶。



王紅桃和王于仙這兩個娃兒,分屬於楊興珍的姑娘(女兒)與兒子,卻都是她的小小心肝,總賴著她跟前隨後,五、六歲的短短身軀,藏在相仿的藍袍子裏,左右各一的沖天髮辮也神似,笑容同樣能滴出蜜來,臉蛋盡是熟透蕃茄的紅,兩人彷彿孿生姊妹……這般健康色澤與生命姿態,是否能在未來持續飽滿?



問起楊奶奶:小孫女學不學織布?「現在她們不學,要叫她們上學!」一陣朗笑後,話音繼續跟著織布機起落:「上學比織布好!不上學就要去打工嘛!不上學,要去廣東廣西湖北湖南……不識字,怎麼回來咧 ? 」



類似的故事,終究不是虛構:許多城市的角落,離鄉背井的人們,或許來自山間水邊,幸運些的,工作尚稱順利,但是返鄉一趟的車資,得耗費多少血汗錢?有些少小離家的孩子,大字不識幾個,即便勉強學會認和寫自個兒的名字,卻不是幸運的鑰匙,反成了悲劇的開端:跋山涉水抵達工作地點,洋洋灑灑的約定條文,哪能弄得清?糊里糊塗簽了名,卻順理成章變賣了自己!從今而後,「家」只是午夜夢迴的奢望,連親人的輪廓都逐漸模糊,記憶的粉筆被現實消磨,越來越短,握在手心,畫不出一個圓形……。





<哪王新村 大愛慶團圓>



蟲鳴聲似遠又近,牛羊雞犬都隱入夜涼如水,月明高懸,星繁點點,多得像能跌進人的眼睛,天幕之藍,由淺柔渲染為深邃,伴隨地面的歡欣鼓舞 - 二零零五年十一月二十一日,紫雲縣松山鎮慈濟哪王新村,有遠客來訪。



圓桌中央,煤炭藏在爐心,將人們臉龐烘得火紅鮮亮,熱氣驅走寒意,菜甜嘴也香,圍爐的喜悅,祝福大家都能圓圓滿滿、歲歲年年。蘆笙嗚嗚吹起,從幼至長,苗家女子們無分年齡,渾身花紅海藍草綠,銀飾光芒與編貝白牙相映成趣,盛裝熱舞,是用以迎賓的歡騰,也是對於節慶的敬意。一圈一圈又一圈,牽起手連著心,藍衣白帽的慈濟人,身軀旋轉的時刻,笑臉重重相疊,與鄉親們再分不出彼此。



慈濟哪王新村位於當地觀光景點紫雲洞、以及預備開發的原始森林公園之間,是麻山地區難得的平地,該處原為農田,劃分為三區塊後,於二零零三年十一月四日落成啟用,供紫雲縣松山鎮四十戶及宗地鄉十戶貧戶居住。



每戶房舍二十五坪大,包含:三房一廳一廚房,兩間儲藏室,考量到為防偷盜,當地原本人畜共居的習慣,每戶屋後設有私人牲畜養殖圈,並建造沼氣設施,讓人畜排泄物經處理利用後,供作燃料使用,附上政府的水電、道路、橋梁等配套措施,一切規畫、選地、建造都考量到居民便利性和未來發展性。有句俗話這麼說:「要想富,就快興路」,哪王新村座落在能夠直達縣城的筆直柏油路旁,偶然出現的車輛輕輕拂過,打擾不了紅磚青瓦的幽靜,卻憑添青翠山巒田野的幾許生氣。



哪王新村居民伍楊氏身形瘦小,帶著七十四歲老者罕見的神采奕奕,聲如洪鐘,往昔住在舊房舍的陰暗潮濕,如今一掃而空,她說以往遇上下雨天,家裏得放滿盆子接漏水,近年來的冰雹更是越下越大,兩年前的冰雹都快十公分公分見方,一家人只能躲在棉被裏發抖:「住新房,好喔!高級、舒服 、不怕冰雹,以前怕得要命,跑又跑不得,跑出去打死你!」



十四歲就出外打工的王鋒,十年後的今天,已是六個月大娃兒的爹;在外地眾多省分辛勞了五載,他選擇回到家鄉落地生根,去年由山上破屋遷居至哪王新村,總算能安安心心娶回美嬌娘,交通方便,相對也在城區有分穩當工作,瞧見襁褓中的稚子王閏圓著一張臉,喔喔張著唇,小爸爸的嘴,笑得直咧到天邊去。



「那個房子,聽說是建給我們住的,我不相信,我說,怎麼會呢?怎麼會有這樣的好人,建好房子給我們住!」二十一歲的少年陳立,是哪王新村的居民,說起當初聽聞大愛屋要興建的訊息,總覺得不真確,後來明白屬實,語氣壓不住雀躍:「我很高興!我就是很喜歡那裏。房子不要太高,兩層的很好,兩層的小房子,聽說還有陽台什麼的,真的,那感覺很好!」陳立說,建一間普通房子得要上萬塊錢,對一些人而言 ,或許算不得什麼大數目, 但對農家子民而言,卻成了奢華夢想:「這輩子可能一萬多塊錢也賺不了,要建一棟房子,很難。」





<失去支柱的家庭>



身為村裏第一位大學生,陳立的笑,總是清朗朗的,苗族血統勾勒出濃眉大眼,修長臉頰有陽光染上的顏色,很難想像,人生的一場大風暴,卻在他年僅七歲時來襲:「我爸去世,就是我媽媽一個人帶我們四兄妹。」 原本就不甚寬裕的家計,沈沈壓在母親瘦伶伶的身上,作為長子的陳立,期待著自己肩膀早日結實的一天,現實的粗礪,卻更早一步考驗起這個孩子。



農家的孩兒,哪個不幹活兒?弟妹正年幼,小小陳立放學一回家,餵豬、看牛、撿豬草、撿柴都是本分事:「有的時候會想,怎麼家裡就是這麼忙?」一絲苦笑,掠過陳立的嘴角,淡得像塵煙。父親往生的七、八年後,套句陳立的說法:「家運不好!」陳家先是損失了七頭豬,隔年又少了四頭牛,家中農活兒仍得續幹,需要犁田犁地時只得向人借牲口,借多了,總對人過意不去,最末只得借點錢買牛回來,有了小牛之後,再賣了還錢。



經濟情況不理想的陳家,連鞋子都買不起,偏偏孩子們的腳長得快,陳立的母親為此煞費苦心,破了就補,甚至將成人鞋子的底部再加工,爛的部分撕去後,剪成適合孩子腳丫的板型,另用布片釘成鞋面:「那時候比較怕羞,穿那個鞋,真的沒人家穿,就是我們家穿!我們家自己發明的那個鞋 。」陳立沈浸在過往思緒:「穿的都挺破爛,別人看的時候,覺得我們家很窮,雖然學校老師也會比較關心……不知不覺,現在看是不知不覺 ,在那時候覺得好漫長,就是想要趕快畢業,現在還是都挺過來了。」



陳立的無名指,反覆磨挲著鼻側附近未成熟的痘子,彷彿過往苦痛也是如此,被埋在表層底下暗暗發酵,不輕易顯露,卻始終感受得到它的存在。





<犧牲與成全>



清了清喉嚨,陳立聲音更亮了些:「我自己覺得還有點高興還有點喜歡的,就是每到放假考完試之後,去領成績單的時候,我們就會領獎狀!」說起他和小妹成績都挺好,回家時候,兄妹倆捧著獎狀,禁不住一路走一路笑:「我們把獎狀貼在家裏面,一行一行的,覺得很高興!那時候不知道什麼感想,但現在覺得應該是精神上的滿足吧 !物質上雖然比不上別人,但在精神上,一定要比別人好!」



陳立上了初中,保持住名列前茅的程度,家中情況卻日見吃緊,小學五年級的大妹銀秀,率先自願中斷學業,上外地打工貼補家用,小妹陳青,唸到初二也向外謀生去。講起小自己兩歲的大妹,當年為了成全他繼續唸書甚至不惜撒謊,陳立掩不住心疼:「那時候她說:『你今天去報名(註冊),我明天再去報』……」



「 第二個妹妹,成績相當好啊!成績最好,和陳立一樣的好欸!因為就是談到負擔太重,自願不讀啊!打工去,太可惜……她們不是不願讀 ,不是地,她們兩個會想,會替我著想…...。」陳立的娘,思緒和鄉音都濃得化不開,説著說著,突然摀住了臉,雙眸全浸在淚裏。



陳立放假回家住的小房間,曾經屬於兩個漂亮的妹妹,牆壁上因之貼滿了女孩兒家愛的畫報和雜誌內頁:「這個房間,妹妹們大概還住不到一個月吧!」姊妹倆難得回來,陳立進駐後,也貼上了自己崇拜明星的海報 - 年輕的心,對外界有著嚮往,卻不知道真正邁出家門,又是怎樣的感想?兩姊妹如今都在廣東,今年春節甚至沒得回家吃上年夜飯,想見也見不上,能長伴家人的,獨剩相簿裏的笑靨如花。



面對家人的犧牲,陳立當初自然有過掙扎。唸初中的時候,曾經有位客人拜訪陳家,分享自己到外地工作的經歷,也提到收入豐厚的程度,陳立當下聽傻了眼,心中湧起無限憧憬,居然向母親表明休學的想法:「那天晚上天黑了,聽說我不上學,媽媽生氣,就打了我!」血氣方剛的陳立,傷心又氣憤地直衝到學校去,在校園度過了難捱的夜晚。隔日是星期天,帶著悔意返家的他,當時的感受,仍深深烙在心上:「那時候很想哭,再大的困難,家裏都要讓我上學,自己怎麼不爭氣……。」





<發光的金子>



為了圓滿孩子就讀大學的心願,陳立的母親不惜變賣家中僅有的值錢牲畜,卻依舊無法湊足所有的學費,慈濟志工高明善當年到此地督導工程進度,發現了品學兼優的陳立,評估之後,決定以個案方式資助他助學金。



說起與慈濟人結緣的過程,陳立撫掌大笑:「那時候上高三,還沒考上大學,分數下來確定了,但還沒確定考上大學沒有,(志工)他們就說我考上了,你不知道我好擔心喔!我要是考不上的話怎麼辦?有時老天爺很會捉弄人的。」



初中和高中時代,陳立多次被選為班上的三好( 模範生 )跟全校的十佳( 學生 ),人才濟濟的高中階段,仍能保持全年級前十名成績的他,原本對自己考上貴州工業大學不那麼滿意,所幸二零零四年十一月份,校方合併入貴州大學後,正式昇等為所謂的「重點大學」:「其實不管那個學校都一樣,學習好,無論在那個角落,是金子,總會發光的! 現在不管哪個學校,自己選擇了,就要尊重自己的選擇。」



陳立左手食指上,有顆不起眼的水泡,他沒有特別理會,靜靜搓著掌心好取暖 - 同樣一雙手,可以在大學校園裏,勾勒出自己的夢想,也可能淹沒在成群苦力中變得粗糙,向外的打工人潮,少了一個貴州男孩,未來的優秀人才,卻可能有陳立的一席之地。領了慈濟的助學金,也申請了國家助學貸款好補貼學費,雖然仍有雜費和生活費需要傷神,陳立的學業,算是暫時穩住了,麻山的娃兒們,能有幾個如他一般的機運?



母親對於孩子求學的堅持,陳立始終相信這份選擇的正確性,卻也有其他的煩惱與困擾:村裏的文化程度比較不那麼高,加以生活條件艱困,對於陳立就讀大學這件事兒,並沒有許多肯定的眼神:「怎麼說呢?我讀得越多,他們離我越遠….. 因為無法溝通,伙伴跟我一樣大,也搭不上話。」陳立認為,想受到當地村民的尊重,得要更多的努力,最實質的,或許就是經濟能力的提升 - 類似的矛盾,在許多山城居民的胸懷掙扎,價值觀的改變,終究不是一朝一夕。「我以後一定會有出息!」宛若立誓一般,陳立仰望著藍天,炯炯發光的眼神,說明了心念的堅定。



「以前老是覺得什麼都不可能,更沒想過可以上大學!」對此種種,陳立由衷珍惜,也常懷感恩:「能夠認識你們、能夠上學啊,我真的很幸運!」十五歲的弟弟陳龍,有雙與陳立相仿的烏沉沉大眼,好不容易捱到家裏寬裕些方能上學,因此今年才唸初一。儘管面對村民不甚認同的目光,陳立對弟弟仍有學業上的期許:「我的願望是趕快畢業,然後找份工作,因為我家裏比較需要錢,還有弟弟他要上學,如果他也能夠像我這樣,能夠上高中考大學 ,考個重點大學,那應該是我現在到以後的最大希望。」





<新天地與舊家園>



陳立的老家,只剩房屋骨架佇立原地,仰頭而視,天空的水藍,讓人有種沈浸湖中的錯覺,殘留的木頭橫樑,就像一張網,籠罩了回憶。「以前在這裏很黑,在裏頭,不能做什麼的。」地面有凹有凸,陳立穿梭其間,身子常不住拐了一下,但依然能重新站得筆直。



在學校,陳立每天早起上課前先跑跑步,課餘時間上上圖書館,週末甚至,參加樂團學起薩克斯風,也對科技感到好奇:「第一次進大學,第一次跟電腦接觸那麼近 ,電腦對每個人吸引力都很大,所以我喜歡用電腦。」體驗了新環境的多姿多彩,陳立對家鄉仍有眷戀:「我覺得人呢,喜歡山水很好!我比較喜歡鄉村的生活,城市裏邊太吵,都是公交車(公共巴士)!」



順手折了一根騰子樹枝,彷彿回到牧童時期,身畔仍有牛隻要趕,只見陳立走得一派瀟灑,說起自己唸高中的時候,對天文地理就特有興趣:「我覺得宇宙真是太奇妙, 宇宙會不會有邊?宇宙外面又是什麼?很奇妙、很有意思!」陳立又笑:「還沒學地理以前,看的就是這麼一點 ,學了以後,就有幾大洲、幾大洋……世界很大,很想出去走走!」既期待又怕受傷害,未知的一切,始終遙遙牽引一顆年輕的心,日後的遭遇,又會帶給這個農村子弟什麼樣的衝擊?



如果真能選擇,陳立渴望成為一名能夠遊走各地的記者,只是目前就讀的機械機械設計造型自動化科系, 缺了些人文素養,離他的理想有些遠:「現在就是還缺很多東西,比如像文學啊!還有什麼歷史啊!我們是理科的,一些內涵比較缺乏,所以有時候我說話比較語無倫次的感覺。」我們安慰他,日後好好運用所學,可以造福農村、回饋鄉里啊!他帶著遺憾傻傻笑開:「這裏地太陡,沒有大片大片的平地,機械不好普及。」



面對我們帶來的相機,陳立難掩玩心,借到手上反覆研究,渾身就像上了發條般地精神抖擻,在山坡上站定,他俯瞰著慈濟哪王新村,快門怎麼也停不了:「好漂亮,太漂亮了!」陳立笑得露出潔白犬齒表示,總覺得自己的家很美,之前用言語說不清,怎麼也法沒跟人分享,現在正是美夢成真的時刻!



致橡樹 作者: 舒 婷



我如果愛你 絕不像攀援的淩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

我如果愛你 絕不學痴情的鳥兒 為綠蔭重覆單純的歌曲

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來清涼的慰藉

也不止像險峰 增加你的高度 襯托你的威儀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

不 這些都還不夠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做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

根 緊握在地下 葉 相觸在雲裏

每一陣風過 我們都互相致意 但沒有人聽懂我們的言語

你有你的銅枝鐵幹 像刀 像劍 也像戟

我有我紅碩的花朵 像沉重的嘆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

我們分擔寒潮 風 雷 霹靂

我們共享雰靄 流嵐 虹霓 彷彿永遠分離 卻又終身相依

這才是偉大的愛情 堅貞就在這裏

愛 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 也愛你堅持的位置 足下的土地



這是陳立喜愛的一首小詩,只因字裏行間,有種頂天立地的豪氣,讓他感覺生存於世,更能無所畏懼。「哇!春天的氣息……春天真的到了!」深深呼吸,陳立昂起頭、挺直背,昔日穿著破鞋的少年,收起了眼淚,大步大步走在黃土地上,一路延伸的,有山、有田、有大片大片的天……。







證嚴上人曾言: 「無厭最大苦,知足最大富」,一次的救濟,能幫助他們什麼?給予幾個月的糧食,度過這一個冬日,是否終究回歸原點?歷史性的窮困,是天理、地理、心理、命理的總合,造就歷史的關鍵在於人文,調整心境,或許就能找到出路。



貴州舊稱夜郎,「夜郎自大」的成語,流傳至今,古國的後代子民面對現實的磨鍊,卻僅存近乎無奈的謙卑,出走,是赤手空拳的賭注,並非發自內心的抉擇,老一輩的人們,皺紋深得彷彿將梯田築在額上,汗珠涔涔閃動水光,茫茫抬頭問天:得熬到哪一代,子子孫孫才能不再流浪異鄉、能夠安心留守家園?



想起宗地民族學校羅文才老師說過:「能讀書能考取學校以後回來服務,為我們這個地方教育貢獻一點小小的力量,我覺得非常滿足!」縱然割捨了在先進地區享受的權利,羅老師只管寬心一笑:「畢竟家鄉比較窮,但如果我們都出去以後就不回來,幾十年以後,我們家鄉還是這樣,沒有什麼變化!人民需要我們在什麼地方,我們就在什麼地方,沒有什麼關係的。」



哪怕僅有一丁點可能性,都值得堅持下去!任何努力,必會留下痕跡,走過麻山,發放物資只是起點,關懷暖意已植入心頭,只要有夢,就能繼續向前……



來年,請記得我們有約。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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