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自小生長於一個活似動物園的家庭,全家都對這些有情眾生不具免疫力,除卻娘親比較能克制外,爹爹姊姊和我,都有亂撿動物回家的前科……其實媽媽亦是菩薩心腸,可通常到最終,最折騰往往也是她,因此,理智的存在,於她有其絕對必要性。



全家人常常任意餵食流浪動物,進一步就日久生情難分難離起來,貓啊狗啊是最常撿的,包括有同學見著到受傷的狗兒,也會不遠千里專程帶我前往,該送醫該收留,一樣都不漏。異曲通工之妙的,乃吾姐正式執起教鞭後,學生常拉她去探視小貓咪,往往從短期照護,搞成長期養育……但大致上,我們都擔負中途之家的角色,將貓咪或狗狗梳洗照料後,為牠們尋得好主人是當務之急,一般麻雀等等的鳥禽類,也在我們的業務範圍之內。



較為特別的是,我姊撿過一隻斑鳩幼雛,我則帶回過N隻蝙蝠,當時傻不愣登地猛翻百科全書,卻摸不著頭緒,也不懂照顧,最終只能幫牠們進行安寧療護,度過生命的最末時光。



猶記夏日炎炎,而我仍是白衣黑裙清純(?)高中生,在那晴光朗朗的星期六,甫自學校返家的我,在車廂裏聽見來路不明的啾啾鳥鳴,循聲而至,發現是兩位小朋友,帶著一隻小雞上了車,這故事比較驚人的部分是:他們並沒有使用任何籠子或容器,那隻黃毛小雛,就這樣用瘦楞楞的腳,傻呼呼站在孩子的手心。



兩兄妹說,想到左營找媽媽,小雞是家中隨手帶出來的,本人婆娘性格大作,不住耳提面命,要他們愛護生命,又復循循善誘,勸其棄暗投明,不宜將小生命玩弄於股掌間......到站之後下車,我繞到窗邊去看,那隻小雞居然發起癲來,往窗外跳,直接掉到車廂底下!小朋友一派輕鬆:「沒有死掉的話,就給妳養!掰掰……」隨著列車緩緩起動,我的心卻一路往下沈,除了念佛打哆嗦摀耳朵,獨剩無措。



火車完全駛離月台,小兄妹的臉孔,遠得像幻覺,我按著心口,機械式地旋身,睜著四百多度的近視眼俯視鐵軌,沒有發現令人擔心的鮮紅色塊,才稍稍定神。接下來的劇情發展並不魔幻,很是寫實:制服美(?)少女大庭廣眾之下,拽住書包撩起裙擺跳下月台登陸鐵軌,將那隻大難不死的小傢伙捧起。



想當然爾,我家娘親一開門,見她天才女兒手上抓的不是普通阿貓阿狗,而是一隻不折不扣的小雞,當場確切體會,何謂養兒難防老,女大不中用。



面對這隻嬌客,我將其命名為「冬冬」,單單憑藉往昔對麻雀那類的教養手則去摸索,盡其所能地照料。最初養在自個兒房間裏,撥了每隔一小時就響的鬧鐘起床,密切關心牠的呼吸頻率與精神狀況,睡前,還得抱牠來段催眠曲以茲鼓勵。



待牠羽翼漸豐,出落成一隻窈窕母雞,就移居至我們家頂樓陽台花園,我不改其性,總愛抱著牠唱歌說話談心事。



大學時候,某同窗打掃我們班專屬教室,赫然發現一窩四胎小灰家鼠,連眼睛都沒睜開,同學恨恨地將牠們丟到校區山邊,說是放生,我放心不下尋了過去,確定牠們壓根兒不具謀生能力,還被螞蟻群起圍攻又爬又咬,當下不管自己有無本事,一鼓作氣先帶回身邊找出路。



知道家人朋友多半會反彈或害怕,我這神秘的養鼠之旅,就此展開。彼時讓牠們喝媽媽為我訂的每日一送羊奶,偶爾也來點阿薩姆奶茶換換口味,菜單內容端賴當天喜好隨機變化。四隻小老鼠的眼睛瞧不見東西,僅只微微長毛,指節般大小的身軀,會騷動著搶喝東西,煞是可愛。



飲食生計解決了,住處不能不費心思:廣告顏料紙盒的抽屜式拖拉設計頗佳,鋪上衛生紙就是好臥舖,隨身放在手提袋,上課必揀最後一排座位好方便餵食。學校離家近,開車不過半小時車程,堅持住校的我,學期最初的兩星期都自己開車往返,待宿舍安頓好才進駐,那些天,小老鼠們就跟著我通勤,為了避免小朋友們震盪過度,向來閒散度日,以滑壘入教室趕課絕招獨步天下的我,總特意提早出門,好能一路秉持優良駕駛的風範,讓牠們舒舒服服。



動物們給我的啟示和成長,著實很多。幾年前,我在偶然機緣下,發現一隻馬路上的鳥兒遺體,水分盡褪,被來往車流壓成扁平狀,見之令人不忍,於是動手料理其後事,或許也是自有感應或緣分吧!在那之後,無論走到海角天涯,極其微妙地,都有不同種類的往生動物,讓我能略盡棉薄之力,為牠們善後,或至少誠唸幾聲佛號。



我向來怕蛇,無法視之等閒的那種怕,瞄到活體會尖叫,撞見形體會發暈。國小初中至高中,健教生物到軍訓,有蛇圖畫相片的頁面,我直接用紙糊起封死,寧可不要那分數,卻仍提心吊膽,唯恐牠們蜿蜒曲折著身子,會從裏鑽出。



大老遠和友人跑到嘉義山區鐵道,林蔭遮天,有種不知年歲的幽然,走著走著,卻見一尾斑斕,僵直橫於鐵軌。天人交戰呵!猶記手抖不能止,緊閉雙眸,以落葉為輔,將此小龍移往他處,挖了個坑,將牠安葬於地,雙手合十,心跳烈烈。



翻找記憶,塵煙飛揚。等我不再年少時,這些動物的故事,相信仍於腦海持續流浪,尚能陪我在夕陽裏笑看白髮飄揚,慶幸自己血淚都真,走過這一路。



關於生命關於愛,還有許多可言說,且待日後細細追尋分享……。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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